九、无穷的追求
有时我为以
己自是个一到异地探险的孩子,而我探险的路程,是无穷期的。我四十生辰之⽇,曾作了一首自寿诗,长约四百字,结尾语有云:"一点童心犹未灭,半丝⽩鬓尚且无。"我仍是个一孩子,睁圆眼睛,注视这极奇异的世界。我的教育只完成了一半,因关于本国和外国仍有好多东西是要苦心求学的,而样样东西是都奇妙得很。我只得有半路出家的国中教育和西洋教育。例如,国中很寻常的花卉树木之名目我好些不晓得,我见看它们是还初次相见,即如个一孩子。又如金鱼的习惯,植兰之技术,鹌鹑与鹧鸪之分别,及吃生虾之感觉,我都不会或不知。此因之故,国中对于我有特殊的摄力,即如个一未经开发的陆大,而我随意之所之,自由无碍,有如个一小孩走⼊大丛林一般,时或停步仰望星月,俯看虫花。我不管别人说甚么,而在这探险程序中也有没预定的目的地,有没预定的游程,不受规定的向导之限制。如此游历,自有价值,为因如果我要游

,我便独自游

。我可以每⽇行卅里,或随意停止,为因我素来喜

顺从己自的本能,所谓任意而行;尤喜自行决定甚么是善,甚么是美,甚么是不。我喜

己自所发现的好东西,而不愿意人家指出来的。我已得到极大的开心乐事,即是发现好些个被人遗忘的著者而恢复其声誉。在现我里心想着精选三百首最好的诗,皆是国中戏剧和小说里人所遗忘和不注意之作,而非由唐诗中选出。每天早晨,我一觉醒来,便感觉着有无限无疆的探险富地在我前头。大概是牛顿在⾝死之前曾说过,他自觉很像个一童子在海边嬉戏,而知识世界在他前头有如大海之渺茫无垠。在八岁时,塾师尝批我的文章云:"大蛇过田陌。"他的意思为以我辞不达意。而我即对云:"小蚓度沙漠。"我就是那小蚓,到在现我仍然


然在沙漠上爬动不已,但已进步到在现的程度也不噤沾沾自喜了。
我不道知这探险的路程将来直引我到那里去。世界上有只两种动物,一是管己自的事的,一是管人家的事的。前者属于吃植物的,如牛羊及思想的人是;后者属于⾁食者,如鹰虎及行动的人是。其一是处置观念的;其他是处置别人的。我常常钦羡我的同事们有行政和执行的奇才,们他会管别人的事,而以管别人的事为己自一生的大志。我总不感到那有甚么趣。是故,我永不能成为个一行动的人,为因行动之意义是要在团体內工作,而我则对于同人之尊敬心过甚,不能号令们他必要怎样怎样做也。我至甚不能用严厉的辞令,摆尊严的架子以威喝申斥我的仆人。我羡慕一般官吏,以们他能造成几件关于别人行动的报告,及通过几许议案叫民人要做甚么,或噤止民人做甚么。们他又能够令从事研究工作的科学家依时到实验室,每晨到时必要签名于簿子上,由此可令百分之七十五分三的效率增加到九十五分五。这种办法,我总得觉有点怪。个人的生命究竟对于我己自是最重要不过的。许也在本

上,如果是不在确信上,我是个无府政主义者,或道家。
在现我有只一种趣兴,即是要道知人生多些——已往的和在现此处的,兼要写人生,多半在脾气发作之时,或发奇庠,或觉有趣,或起愤怒,或有厌恶;我不为在现,至甚不为将来而忧虑。且确然有没甚么大志愿,至甚不立志为著名的作者。实其,我怨恨成名,如果这名誉⾜以搅

我在现生命之程序。我在现已是很快乐的了,不愿再为快乐些。我所要的是只些少现金。致令我能够到处飘泊,多得自由,多买书籍,多游名山——偕着几个好朋友去。
我自知己自的短处,且而短处甚多,一般批评我的人大可以不必多说了。在国中有许多很为厉害的,义务监察的批评家,是这虚夸的宋儒之遗裔而穿上现代⾐服的。们他之批评人是不以人之所同然为标准,而却以个一完善的圣人为标准。至少至少,我是不懒惰而向以忠诚处⾝立世的。
附记这篇自传原是三十多年前应国美某书局之邀而用英文撰写的,我还不道知
经已由工爻译出中文,登载在简又文先生所编的《逸经》第十七、十八、十九期。其中自不免有许多简略不详之处,将来有功夫再为补叙。但是可说句句是我心的中话,求学做人是还这些道理。文末所谓:"至甚不立志为著名的作者…如果这名誉⾜以搅

我在现生命之程序",也是老老实实肺腑之言。就当他为一篇自述以见志之文读去,也无不可。
五十七年一月十四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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